白衣的乌衣

【明池/苏池】故梦难圆

【明池/苏池】故梦难圆

CP:明台(伪装者)/池铁城(瞄准);苏文谦/池铁城(瞄准);明台/于曼丽(伪装者)


Warning:邪教cp,跨剧拉郎

私设如山,剧情魔改

夹带私货,好为人师


Summary:这是一个苏文谦被NTR的故事


弃权声明:除了ooc之外,我不拥有任何东西。

产文为了自己爽,风干以后当口粮。

你说的都对,你开心就好。

我承认我用瞄准越级碰瓷了伪装者,对此我供认不讳。

 

 

楔子

1949年6月4日深夜

在一艘从英国开往松江的船上。

明台从噩梦中惊醒。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旁边单人床上安睡的池铁城。自从三年前池铁城遭受保密局的家法之后,就很少再打地铺了。

明台轻手轻脚地披上外套,打开舱门往甲板踱去。晚风从门缝中涌来。

池铁城将自己往毛毯中裹了裹,佯作不知。

像他们这样的人,谁没有几场又痛又舍不得醒的噩梦。

 

 

01

明台站在甲板上点燃了一支烟。他并不经常抽烟,尤其是身边还有池铁城这个病人。

英国的天气总是水汪汪湿漉漉的,但胜在气候温和,格外养人。

需要静养的人倒是一门心思要回松江。明台心里很清楚,无论是毛人凤的口令还是方晋甫的催促,池铁城统统不放在眼里。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回松江的,只有苏文谦。

明台掐了烟,低头想了想,他许是见过苏文谦的。


那时候王天风还在,明台才刚刚加入军统,还没有认识到战争的残酷,训练班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体验。他是那么天资聪颖,也是那么不服管教,仿佛就是那么顺理成章得了王天风的青眼,成为了死间计划的执行者。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池铁城,他还远不像现在这样。池铁城是比他晚半个月才加入训练班的。同侪之间有人嬉笑说他是养父使尽手段托尽关系才将他塞进来的。明台对这种风言风语从来都不太在意。但池铁城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话很少,也不爱与人交际,性格很孤僻。除了训练和射击,他从来不做别的事情,从来没有别的爱好。明台知道,王天风内心不怎么喜欢他,只是确实怜惜他是做狙击手的好苗子。王天风压下了几个想去找池铁城麻烦的刺头,又抽空指点了几次他的拳脚——对于狙击手来说近身格斗无疑是最大的短板。后来王天风实在醉心于死间计划,便指了明台替他去。那时候明台心上惦记着于曼丽,只是敷衍着去了几次,池铁城倒也不恼。那时候的池铁城穿着朴素,刘海刚刚过额角,不像现在这样蓄着长发。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像野兽一样警惕而迅猛。但是又极度地自持,不苟言笑。明台曾经跟于曼丽打趣说池铁城就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云石雕像。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池铁城也是会笑的。

那是一个冬天下午,结束训练之后,于曼丽要先去洗澡。他没有理由缠上她,便去找池铁城再练练拳脚。他看到池铁城和一个男孩隔着围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看到池铁城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一个手绢包裹的小布包,递出门去。他听到池铁城低声地唤他:阿谦。

后来池铁城就莫名其妙地有了生死搭档,甚至比他和于曼丽更早一些。再后来池铁城就莫名其妙地从训练班消失了,一如他的出现。


直到某一年,那时老戴还活着,池铁城已经成了大名鼎鼎的暗杀之王水母。明台听说他用老戴给他的特权要求关于牧鱼的文字记载不得超过三十个字,更不能画像。他心下觉得好笑,水母和牧鱼的共生关系在于牧鱼负责诱敌深入,水母给予猎物最后一击。哪有人将一条不起眼的引水鱼藏得严严实实,却将王牌晾在明面。王天风这个老疯子带出来的,从来就没几个正常人。

彼时他还不懂,池铁城在用他的声名保护苏文谦。

他更不懂,池铁城将他的人性全部锚定在苏文谦身上,直至将自己收束成一尊云石像。他以为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因为他的阿谦不会辜负他。

可惜他错了。

他小心藏匿的核心最终还是被毁掉了。

 

 

02

明台再回到船舱的时候,天已经有些亮了。他摸摸鼻子,想着不好去惊扰病人。没想到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池铁城站在他面前开口道:“我倒是不知道,明少爷喜欢睡在甲板上。”

以明台对池铁城的了解,他准备收下这句拐弯抹角的关心。“两岸的景色很好,大约两个小时就要靠岸了。”

池铁城点了点头将他让进屋里。终是一路无话。

约莫两个小时之后,轮船在松江靠岸。

 

池铁城打发了单棱和李北筏两个小的去找方晋甫,自己却跟着明台回到卡德路的住处。

这个地方是明台三年前买下的,是一所两层楼的石库门,楼下是客厅、厨房、厕所,楼上是两间卧房并一间杂物室。庭院中空,摆着藤椅和书架,闹中取静,既有烟火气,也不格外吵闹。

明台对于池铁城这样鸠占鹊巢的行为并无异议。他看了看手表,决定先上去睡个回笼觉。

等明台终于摆脱时差引致的倦怠,下楼倒杯茶时,池铁城正在给一束红玫瑰剪枝。

明台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今晚必定要去寻苏文谦。

 

因为红玫瑰是苏文谦喜欢的。

池铁城爱的从来都是白玫瑰。他喜欢那种纽扣心奶油色重瓣白玫瑰,花型越密越好,越像月季越好。三年前在上海他的病情时有反复,经常望着白玫瑰出神,有一次竟然问明台,这花给他做葬花怎么样。明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敢转头看他。池铁城从来不喜欢别人可怜他。

明台不会去问他花怎么来的。以他这样的职业,这样的出身,安全感是枪和钱给的,他要能活得身无分文才算出奇。他从未向明台要过钱,除了治病时流水的盘尼西林,他的花销从来都是自己出的。后来又有了两个小的。

 

单棱和李北筏是方晋甫两年前硬塞给池铁城的,理由是水母组既然是个组就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美其名曰叫他带带徒弟。池铁城知道他是有心奚落,答应得倒也痛快。只是背后跟明台抱怨说津贴还是原来那个数,资质差云云,原话是从军统到保密局进步的也只有刑罚。明台听他还能拿自己打趣,突然觉得自己头一回认识池铁城。

这些年,池铁城变得迷人而又危险,冷静而又疯狂。明台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修剪玫瑰上的小刺。有的时候,明台觉得他从池铁城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让他数百次午夜呓语,那个在他心头盘旋呼之欲出的名字——于曼丽。

 

 

03

明台心里清楚,他对池铁城所有的好,都来源于对于曼丽的愧疚和思念。他总想着,池铁城活着,这个世界上也许就多了一个记得于曼丽的人。这样有些幼稚的心思,他对谁也不曾说起。

1945年日本投降之后,他和程锦云一同去了北京。他们本是要结婚的。可是就在拍婚纱照的时候,明台突然明白他想要的新娘从来不是程锦云。

他记得在军校浴室的初见,他记得他送给曼丽明家香,他记得于曼丽的娇俏,于曼丽的眼泪,他记得那场除夕的焰火,更记得他的曼丽死的时候还是那个清隽倔强的小姑娘。

再没有那样好看的焰火了,那年除夕他应该陪她过一个新年的。

 

那个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池铁城一样看着于曼丽,看着她盘算着新年要做些什么,买些什么。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多希望能停留在这一刻,陪她过一个美满的春节,哪怕那只是一个虚浮的谎言。

可是他没有。

他连一个谎言都不曾给她。形容她也只是用一个朋友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

那时候,他还不能接受世界的不完美,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英雄梦里,他有一腔豪情壮志,等着程锦云用她脑子里的奇妙理论将他引燃。

而经历过那么多的失去之后,他突然很想过回那样平淡的日子。和郭骑云于曼丽一起守着一家小小的摄影楼,谈论一些去哪里喝茶之类无关紧要的琐事。

年少的他,从来不知道成长那么痛,做一个英雄要面对那么多选择,那么多失去,每一个都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突然明白了覆山倒海的白娘娘是用什么样的气力去挽回自己的爱人,他突然明白曼丽需要多大的勇气将他一次次从自己身边推走,更明白了于曼丽需要多么强大的爱才能替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去死。

 

他对池铁城一直很好,他和于曼丽没有过的“可能”几乎全都给了池铁城。他们一起去听了新年音乐会,他们在午夜两点的伦敦街头打车,他们一起去吃了法国大餐……他在用池铁城修补他和于曼丽之间的遗憾。他甚至发现池铁城原来是个挺有趣的人。他和于曼丽一样没有选择,是命运将他推上了这条路,推到了他眼前,他和于曼丽一样乐于享受,期盼过一些体面的生活。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他的记忆深处已经分不清楚哪些碎片出自于曼丽,哪些碎片属于池铁城。他也不敢想下去,池铁城从云石像变成了一个有趣的人,他的神龛究竟是如何被打破的。

 

他看着池铁城换上了黑色派利斯羊绒的西装,带着红酒、巧克力、红玫瑰出了门,神情中的雀跃仿佛与于曼丽重合。

明台觉得自己窥破了什么机密。

池铁城不喜欢红玫瑰,池铁城作为一个狙击手从不饮酒,池铁城出身微寒对巧克力这种精细的食物并没有什么执念。

原来无望而又疯狂地爱上了一块不会回应的巨石,才让你们如此相像。

 

池铁城没有计较明台对着他发呆,他把这当做还给明台的一点利息。

他自然知道明台在追忆于曼丽,而苏文谦尚且在生,余生很有可能他就只能这样看着明台。

他想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他想要告诉明台,他和于曼丽,飞蛾扑火之前都是知道结局的。

最终他在桌面上给明台留了一块油纸包裹着的黑巧克力排块。

他还是将所有的牛奶巧克力都给了苏文谦。

 

 

04

明台没有刻意在等池铁城,那听上去太蠢了。

他只是白天睡得久了些。

池铁城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从巷子当中晃过来。

池铁城走路向来又轻又慢,没有什么声音。明台瞧着他,脸上有一些微红,脚步有一些蹒跚,想来还是喝了酒。二十几年的师兄弟,大概没什么是一顿酒说不开的。

池铁城走到楼下,明台才看清楚他发红的眼眶。

也许是这些年被病痛折磨,又也许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赖的人,明台才发现池铁城也是会哭的。

“你还不准备上来么?”明台低头问道。

池铁城抬头看着明台,没有出声。他扶着扶手走上了那又小又陡的楼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把自己摔进床铺里,他想,他恨那些红玫瑰,更恨自己的啜泣。

他恨自己对苏文谦一次又一次地妥协,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当真正的清算开始时,无论他拿起枪还是放下枪,都保护不了苏文谦。

 

当明台再次醒来的时候,池铁城和他的行李都不见了。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池铁城他不是回来探亲的,他有他的任务。明台他不会过问,他更没有立场插手——程锦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他是毒蝎,也是肖先生,但是首先,他是明家的明台。

他是于曼丽的明台。

 

明台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池铁城了。

有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对着那块巧克力出神。他想将那块巧克力丢掉,最终却还是放回桌上。

当他把池铁城和于曼丽联系在一起之后,他发现放弃池铁城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他开始留意起报纸,时常也去一些茶馆、码头之类的地方转转。

他太了解军统做事的方式了。可是他发现他不够了解池铁城。

他从来没有遇上过一次,哪怕是单棱和李北筏。


但是,他在街上却有了意外的发现:他看到苏文谦和公安局的人在一起。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也不能将面前这个粗布衣衫头发花白的失意人和记忆里温驯柔软的苏文谦联系在一起。

但那双眼睛,和池铁城一样,是属于狙击手的眼睛。

对猎物,从来就没有悲悯。

战争没有放过任何人。

 

他要尽快地通知到池铁城。

然而比明台更快的是报纸上的新闻:松江公安局今日抓获保密局敌特水母。

明台在公安局不远处的后巷终于蹲到了两只小水母,他开口询问这两天池铁城究竟做了什么。

单棱说池铁城杀死了保密局派来暗杀苏文谦的杀手崔九和叶冠英,在交火的过程中误伤了公安局的一个小战士。

“你说说清楚,那个小战士还活着么?”

“活着,肯定还活着,可是师父他……”单棱抽噎着。

明台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年以来池铁城看中的猎物从来没留下过活口。除非,他一开始就没有瞄准他的脑袋。

他的枪是因为谁转变了方向,明台不用去想也知道。

“铁城是怎么被抓的?”

“师父说,他要去救师叔,说水母组从此解散了,这几年我们在英国也学了谋生的手段,接下来要踏踏实实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了。”

“师叔?你们都见过苏文谦了?”

两个小的都拼命点头。

他早该想到的,没有苏文谦,公安局这辈子都别想抓住池铁城。

“那你们不打算救人了?也不打算来找我?”

“师伯,枪被师父收走了,师父说了谁要是敢来找你,就算他能活着出来也不认我们了。”

明台心里暗骂一声,池铁城说的没错,这两个小的确实是蠢的。

“铁城被抓走多久了?”

“大概有6个小时了”

 

 

05

池铁城没有想到,再见到苏文谦会是在瞄准镜里。他只迟疑了一瞬,左肩上就挨了一枪。

他突然就不想再挣扎了,因为没有意义了。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为他而设的圈套。

什么时候牧鱼居然成了诱捕水母的诱饵,真是讽刺。

也许他潜意识里疯狂地想要藏起苏文谦就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所有的敌人都知道他的软肋在这里,他却从没想过摆脱这种钳制。

当他发现一切不过是苏文谦和公安局上演的一出闹剧之后,他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池铁城是一块很难啃的骨头。

曹必达和欧阳湘灵两个人连番盘问了他三四个小时,却一个字都没从他嘴里撬出来。

他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仿佛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如果明台看到他这幅样子,大概会说,这就是他最初遇到的池铁城,油盐不进,一切都和他无关,是以一切都伤不到他。

只是多年病痛侵蚀了他的躯体,他看上去单薄又瘦削,倒是和那些摆在博物馆的云石雕像大不一样了。

 

只有当苏文谦进来的时候,池铁城才抬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从前他看苏文谦的眼神中,有热切有期盼,有迷惑有不解,有怅惘有失落,而这一切,从此时起,归于寂静。

池铁城看苏文谦,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他看着苏文谦张开嘴说着些什么,却仿佛一张口就散在风里。

他只觉得好冷。六月里的夜风应该这么冷的么?

他知道苏文谦在乎松江城里大大小小几千万人的性命,唯独他这一条可以随手送人。

 

也许是他终于用尽了这些人的耐心,他终于被绑在了十字架上。

他对自己说,别美化自己,你不过是撒旦的门徒。你这双手,取走了多少人的性命,有多少是侵略者的,有多少是鬼子和汉奸的,难道真就一个无辜的都没有么?

他好像读懂了苏文谦的口型。

他们一直在说杨之亮。

他们在讨一笔三年前的旧债。

可是我的债又应该向谁去讨呢?是谁将我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三年以来,他一直自缢般地将自己悬挂在苏文谦日益稀薄的爱上,现在他收紧了绳索,他的绞刑终于来了。

而就在他快要吊死的时候,明台将他拖举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明台。

明台居然出现在了审讯室。

他怀疑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

 

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喊着“明台!”

我很高兴你能为我而来。

“明台……”

你是否也会像苏文谦一样否定我,背叛我。

“明台。”

很抱歉让你落到这样危险的境地。

只那一瞬,他的理智战胜了情感。

池铁城疯了一样地叫喊着:“明台!你快走!你不应该来这里的!”

“你想一想于曼丽,她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你怎么可以把它交给我。”

“苏文谦,我求求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这件事和他无关,你让他走吧,你们让他走吧!”

池铁城感觉他自己踩在一片云上,身体仿佛有一个口子,风呼呼地朝里灌。他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是明台。明台对他说,不要那么激动,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他终是支持不住,昏了过去。在他昏迷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明台如同叹息的一句说话“我的杜尔西尼亚。”

真好,在他离开之前,他被主神饶恕了。

 

 

06

明台怀疑这一天是老天爷故意在整他。

他好不容易摸进了公安局的后院,却遇到了明诚。

细问之下,松江政府派来协助公安局侦破水母大案要案的特派员居然是明楼。

他本想着先将池铁城的命保住,日后再去求明楼。

没想到审讯室门口只有两个守卫,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池铁城一个人被绑在木桩上。

池铁城那样崩溃的样子,让他溃不成军。

他不敢再去想那样的池铁城,他不敢去想那样的于曼丽,面对死亡,他们都是这样迫切地让他走。

他们爱得卑微到尘埃里,却仍然期望能开出一朵花,能渡一个人。

他们总觉得心里那个不染纤尘的小少爷比他们更值得这个世界,可就是这个人一次次将他们推下深渊。


又是苏文谦。

池铁城在为了明台祈求那个不存在的伪神,但也许苏文谦从没想过要照亮池铁城的人生。

他们只是恰巧同路而已。

就像他和池铁城一样。


那个时候他觉得年少时清隽倔强的小姑娘和冷若冰霜的云石像重合了。

你们都愿意为我而死。

这一次我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就这一次,只要这一次。

我愿意原谅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我愿意尊你为我的杜尔西尼亚,只要你能活下去。

 

他只当池铁城是烧糊涂了,他将他托给明诚,自己去找明楼求一个人情,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保证池铁城的人身安全。

却看见明楼板着脸拿着卷宗在那里训人。


“胡闹!你们都在这里胡闹!你们调查清楚了没有,就随便抓人?你看看,看看清楚。’池铁城,1914年生人,1931年留德期间被我党发展为暗线人员,代号狐狸。1938年经组织批准加入军统执行潜伏任务,抗战期间歼灭日伪特务百十余人,1943年获授云麾勋章记二等功。1945年上线牺牲与组织断开联系下落不明。’这份文件以你的权限就可以调阅,曹组长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这么草率行事?怎么?你不敢说是么?你,你们不就是因为杨之亮的事泄私愤吗?”

“明长官,我……”

“我知道你很不服气,我也知道你想质疑这份文件的真伪,你是很相信杨之亮的是不是?那么你想一想,为什么1939年水母组刺杀武藤的时候,杨之亮非要等池铁城冲进去了再展开营救?你再想一想,为什么杨之亮一直都在努力争取苏文谦,但从来没想过要去做池铁城的工作?难道牧鱼的价值比水母更大吗?除非……池铁城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同志。”

曹必达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

明楼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相不相信这份文件,我认为对待这样的问题,对待这样的同志,我们要格外严谨,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的上线,我要对他负责到底。我警告你们,再有这样无党性无纪律的问题,我就是拼着这个长官不当,也要和你们讲讲道理!”


苏文谦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望着明台。随后怔怔地盯着明台的右肩。明台穿着一件高支棉的白衬衫,他随着苏文谦的目光看去,看到一滴血珠从他的右肩滑了下去,他突然明白哪里不对了。转过身来明诚正抱着浑身是血的池铁城。连明诚身上的白衬衫都被染红了。

明台立刻叩开门高声叫道:“他是池铁城,B型血,他之前肝脏受过伤,凝血功能有问题。”明楼当机立断:“阿诚,快拿着证件开车送他去医院。曹必达,马上给松江医院打电话,叫他们准备好床位和血浆。你看看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我不管这件事将来如何定论,告诉医院,一定要把他的命保住!”

 

 

07

明诚在前面驾车,明台抱着池铁城坐在后排。

“阿诚哥,再快一点,我快要摸不到他的脉搏了”

“明台,你让他平躺下来,你这样他快不能呼吸了。”

明台将池铁城平放在座椅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池铁城的手好冷。

明台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听到自己在哭,“求你了,我已经失去了王天风,于曼丽,郭骑云,还有一些,我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我真的受够了。池铁城,你不能死,你还欠我那么多没有还。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就这一次,为了我,你再坚持一下。”

明诚叫他坐稳了,他双手扶住了池铁城的腰,摸到了一片湿热。他那件黑色西装,几乎浸满了血水。

明台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池铁城被送进了抢救室。他看着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大字,又看着自己脸上,身上的血迹。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血红。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为一条生命奔忙。他却只觉得吵闹。

恍惚中,他看见了苏文谦。

他看到苏文谦在哭。

他没有立场去替池铁城处理这些家事。

但是又很想问问池铁城口中的老爹,是怎么把两个孩子都养成了哭包。

他看着自己的手,血迹终于干涸成一道道棕色的印子。

他想起三年前,他将满身血污的池铁城从刑房里带出来的时候,他的瞳孔有些涣散,轻浅又急促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池铁城抓着他的袖子,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他。他是有些失望的,但随即,又有些意外地喊他:“师哥。”

明台想起他小时候曾经遇见过一只野猫。那是一只前爪受伤的三花猫,它看到明台时显然有些害怕,尾巴都支楞起来。但没过多久,又转过身来,露出柔软的肚皮,对着明台呼噜呼噜地叫着。

后来呢,后来他还是没将这只野猫捡回去。彼时的明台还是金尊玉贵的明家少爷,如果他要一只猫,那必是一只血统高贵、毛色纯正的家猫,而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野猫。

于曼丽是如此,池铁城也是如此。

他的人生里一共遇到过三只野猫。

第一次他放弃了。

第二次他迟疑了。

第三次,他想清楚了。

他要这只野猫。

他要给这个冰冷的世界一点温情,要给自己一点慰藉。

 

 

08

池铁城终于还是被救了下来。医生说他的创面不大,但是拖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不是送来得及时很可能导致多脏器衰竭。前前后后一共输了大约2000cc的血,才勉强保住了他的命。

他的病有多难治,明台是知道的。

三年前,他几乎是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勉强恢复了精神。半年之后,明台才能扶着他下地走走。可就是这样,一年内,他的情况还是多有反复,明台才下定决心带他到异国他乡去调养。

可是,苏文谦仅仅用了几天,就将池铁城打回原形。

明台是不会去怪苏文谦的,他看着苏文谦,如同看着当初不懂事的自己。

他们将池铁城和于曼丽的好,当作天经地义。

只是池铁城比于曼丽幸运得多。

池铁城为他挺了过来,他真的挺争气的。

但他还是烦苏文谦。

 

从池铁城进了医院,他就日日戳在这里,等后来见到了活的杨之亮,就更加撵也撵不走。

池铁城并不愿意见他,苏文谦来的时候,他总是睡着。

明台想向明楼求一道禁令,不准任何人来探视,但到底还是作罢了。

那些日子,明台听到苏文谦小声祈求着,求池铁城一定要活下去,说些他现在走了不知道以何种身份下葬的胡话。

明台笑他真的不懂池铁城,对于曼丽和池铁城而言,没有什么主义,所求不过是活下去和心上人。

更何况池铁城说过,松江城不会是他的埋骨地。他曾经逼着明台答应,倘若有一天他死了,要明台找一个有风的日子将他扬了。不拘在何处,所爱隔山海。

如果他是于曼丽的话,大概会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明台突然间又分得清楚他心里哪些碎片是于曼丽哪些是池铁城了。

 

明楼带着新到任的政治部主任杨之亮来看了池铁城,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终对外公布的消息是水母已于近日被执行枪决。

这则消息刊登在6月30日的报纸上。


池铁城要出院的前一天,终于还是见了苏文谦。

明台提着汤罐进来的时候,看到苏文谦坐在池铁城床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的话又快又急,又紧张又迫切,夹着鼻音,只一个劲絮絮地说,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的过往,这么多年的心声一次说完。池铁城就是那样看着他,面上甚至带着一抹哄孩子的微笑。

明台知道,他最拿手的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一心要做的事,谁也拦不回来。只是他从不对苏文谦这样。

苏文谦可能是说得累了,也可能碍于明台在场,最终还是停了。

池铁城叹了口气,他说:“文谦,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从未想过这一枪会造成这样的伤害,但是,这确实是我欠杨之亮的。当年我留下杨之亮,是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但我没想到,我们两兄弟,终究还是选了同一条路。我祝贺你,找到了新的生活。”

多么违心而又漂亮的一段说话。

明台倒是头一回知道,还有人能把谎话说得那么漂亮,那么自然。

 

池铁城偏过头看看他,对他说:“我有些困了,师哥,麻烦你帮我送送文谦。”

明台和苏文谦都被这个称呼惊住了。

明台心不在焉地将苏文谦送出医院,他心里盘算着再让池铁城叫一声师哥他会不会跳起来跟他翻脸,忽略了苏文谦在他背后探寻的眼光。

明台很快又折了回来,他帮池铁城把枕头放平,等他躺下之后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自然得像三年里的每一次。池铁城看得出来,明台很高兴。明台甚至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算是提前贺他出院。

池铁城回他,“吃食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明台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不禁心中有些不安,“你说说看?”

“能不能不要再喝五红汤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

明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故作严肃地说:“等你的伤口结好了,就可以不喝。”

又过了很久,久到明台以为池铁城已经睡着了,他听到他说“国际饭店的蝴蝶酥”。

“什么?”

“我说我想吃国际饭店的蝴蝶酥。”

 

这是池铁城第一次对明台提要求,也是池铁城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恃宠生娇。

第一次有人希望他能活下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他会听话的,哪怕活着比死去难那么多。

看着明台离去的背影,他叹了口气。

明台比苏文谦好哄太多了。

 

他和苏文谦之间的感情,用亲情定义失了火花,用友情定义太过单薄,用爱情定义又失了本真。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不过是两个人在黑暗中互相照亮,在晨光熹微时互道珍重,在旭日初升时各奔前程。

他心里想着,苏文谦终究是要离开他的。

他多少有些老雀看着雏鸟离去的孤独感,但他已经尽力了。

他答应苏文谦的都会做到。

他说过“阿谦,我们要好聚好散”。

 

 

09

出院之后明台带他回了明家。

霞飞路上的明公馆,经历了多少风霜。明台回了家,仿佛就把欢声笑语又带回了明公馆。

明镜亲亲热热地将他迎进了屋里,倒是叫明台在水门汀上跪了一刻钟。理由是“你回上海不回家,偏要在外面瞎混”。

池铁城给的那些消息,让公安局从保密局手里抢下了殷千粟和秦鹤年。为此公安局从明楼开始,差不多扎扎实实地忙了一个月,他忙,手下人就更忙。连明台都跟着他忙前忙后。

明台怕他被旧同仁攀咬,便借口他要养病什么都不让他掺合。

大姐平日里要打理家族生意,明家三兄弟又整天整天地扑在公安局。偌大个明公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闲人了。

只是实在不巧,苏文谦老老实实投了名帖,上门来探望池铁城的时候,明镜恰好在家。

池铁城叫管家回了一声明镜,就将苏文谦请了进来。

苏文谦倒是破天荒地穿了一身西装,池铁城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刺杀杨之亮前,特地裁的那套。他走的时候,除了这个什么都没带走。

苏文谦进来的时候,池铁城手边摆着一串井里刚湃过的青葡萄,正在侍弄一簇白玫瑰。

苏文谦还没坐定,就听到了明镜的声音。

“小池啊,明台说你昨天夜里腿抽筋,特地叫我让厨房给你做了苹果炖河鲫鱼汤,说这个又滋润又补钙。他还特地嘱咐我,说你不爱甜的,不要放红枣。你一会儿记得喝啊。”

等到走到苏文谦面前,“真是不好意思,忘记了你这边有客人,这位就是苏先生吧。”

“是啊,我的一个老朋友,平日里忙,难得抽空来看看我。”

“忙点好啊,说起来阿诚他们刚刚打电话回来说中午要回来吃饭,我去让厨房多加几个菜。苏先生你慢坐,待会儿留下来一起吃饭。”

明镜的邀请让苏文谦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池铁城看着苏文谦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心提醒道:“她说的阿诚是明诚。”

苏文谦一下子明白了,无论他说什么,面前这个池铁城都不是当年的阿城了。

他弄丢了和他一起长大的阿城,那个什么都要分他一半的阿城,那个连养父都几乎要让给他的阿城。

苏文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走出明公馆的,他只记得池铁城最后叫住他,对他说:“文谦,那两枚勋章我交给新政府了,只是和你说一下。”

池铁城看着苏文谦的脚步顿了一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池铁城用手背遮住眼睛笑了笑,他的这个师弟,果然还是太嫩了。

 

晚上明台回来的时候,池铁城正倚在窗台看一本法文书。

“我听说今天苏文谦来过了。”

“大姐告诉你的。”池铁城也接话接得坦诚。

“他来做什么?”

“明少爷,你可没有告诉我,做你们明家人是不能有朋友的,是不是?”

明台早知道,他拿池铁城根本没有办法。

明台最终还是问出了梗在他心头的问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狐狸?”

池铁城嘬了一口茶:“没有明长官的首肯,我不能承认或否认任何细节。”

明台心想,他确实是只狐狸,还是一只终于要被他养胖的狐狸。

 

 

10

中秋节那一天,公安局难得放了假。除了几个要值班的人,剩下的都赶回家吃了团圆饭。

明家仿佛自1939年之后,人就没那么齐过。明台和明楼两个人喝了些酒说起了从前的事。倒是阿诚,一个劲地往池铁城碗里夹菜。

明镜笑着感慨男人活到多大都还是大孩子,到底还是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池铁城和明台年龄相仿,只是没有他这样的际遇。他想起小时候一个月饼三个人分的日子,觉得中秋节也没什么意思。

他记得有一年在德国,过新年的时候,苏文谦送了他一对袖扣。那是一对钴蓝色的袖扣,白银镶嵌的托帕石。就是他衣服上最常佩的那对。

怎么又突然想起了苏文谦。

饭后池铁城说要出去看花灯,明台知道他指不定要干什么去,只是也没拦着他。

等池铁城回过神来,他已经快要走到老爹的教堂了。

原来他还是有所留恋的。

 

明台喝了一些酒,他并不爱杯中物。但也逐渐理解那些失意的中年人,为何要饮酒。

这个国家,将要迎来新生,而他竟然已经开始有了忆往昔的时候。

他又想起了那个除夕劝他回家过节的小姑娘。

他想,他还是得去看看池铁城。

他大概知道池铁城这个时候会在哪里。

 

他没走出巷口,就看到池铁城迎着月光而来。

他还什么都没说,就被池铁城抓住了袖子。

“你看看,是不是扣错了。”明台仔细看了看他的左手和池铁城的右手扣的是同一对钴蓝色袖扣。另外两只手,扣的是一对暗松石绿的金针袖扣,那才是明台的。

明台叹了口气,大过节的怎么研究起袖扣来了。

“我倒是要和大姐好好说说,你这样夜不归宿是要罚跪的。”

“罚我们俩一起跪水门汀吗?”

“你觉得明池这个名字怎么样?”

“明台你什么意思?”

“你还是要有个新身份,你瞧瞧明楼明堂明池明台,多像一家人,是不是?”

“回去我就学给大姐和阿诚哥听。”

“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是你先起来的,是你自己扣错的。”

“我是个病人,我眼神不好。”

明台第一次发现,池铁城也可以很不讲道理。

“明台,我有点冷。”

明台看了看池铁城,“现在都穿单衣了,我可没有外套脱给你。”

“不用,这样就好。”

他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拥抱。

 

 

尾声

1949年9月24日

明台回来的时候,池铁城站在阳台上发呆。

他们又回到了卡德路的小房子。

明台劝他宽宽心,大姐已经先一步到香港打点了。

过些日子他们就要去香港,转船。

“大哥和阿诚哥呢?”

“他们有自己的选择。”

明台看着池铁城将自己的行李重新封好,“你不回去道个别么?”

“我已经道过别了。”他虽说得隐晦,明台知道他言下之意是松江本就是告别之旅,他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这回你想要去哪里?”

“你不是应承了曼丽,要去维也纳么。”

池铁城眨了眨眼睛,“对了,还有件事同你商量。”

“什么?”

“下回听巴赫的时候你能不打瞌睡么?”

 

以下是我的碎碎念时间。(这个脑洞是我用小号发的,大号填坑,脑洞不存在争议,算是我投喂我自己)

前两天阿筠考研,我陪着她一起肝了两天,终于是把这个在我脑袋里转了很久的故事写出来了。我说看我码字的速度就知道我有多意难平。我们两个都还蛮喜欢这个故事的,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这么完整的故事,感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你们。但是我还是需要小红心小蓝手和评论的,wink~(疯狂暗示)


关于池铁城:

其实如果从池铁城的角度,大概会是另一个不同的故事,但我不会再写了。

summary应该是:野猫找到了合乎标准的主人,他不会再被放弃了。

池铁城原来是准备死在松江的,但是明台要他活下来,他做到了。

他换了个干净的身份,最终和苏文谦好聚好散。

他比他的师弟聪明,他比他的师弟心狠,他能做得更好。

只要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但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只有明台求他活下去。

 

关于明台:

我认为这个故事最基础的逻辑是只有遇到过、失去过于曼丽的明台,才会懂池铁城,才会和他共情,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我想引述阿筠的评论:“其实我觉得他想到曼丽,想到池铁城,是最动人的地方

他是被爱塑造过的,虽然当时他没意识到,但现在他能用这样的爱去爱别人”

其实这种爱很广义,很宽泛,并不一定是指爱情。但是当他们能够在一起回忆曼丽,那是两个失意的人相互救赎,那是两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和怜惜,那是爱的递归,也是爱的演绎。

 

关于苏文谦:

有的时候我觉得苏文谦很虚妄,有的时候我又觉得苏文谦很真实。虚妄是因为他的善良,感觉是在慨他人之慷,和他过往的经历并不相符;真实是因为,他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被爱而不自知,谁不曾无意中伤害深爱自己的人。

池铁城和苏文谦,最终越过了不归点。这个故事是两场故梦难圆。

这种割裂感,编剧是一定要背锅的。我是怎么想都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应该也最能够和池铁城共情的人,为什么突然不想懂他了。后来我觉得,他从来没懂过他。于是我对明台小可爱说,放心大胆地上吧。

 以下是后补的推歌时间:

刚刚好 薛之谦

是但求其爱 陈奕迅

最后,预祝各位新年快乐,预祝阿筠考研顺利。

 

白衣的乌衣aka一条咸鱼2020.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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